左丘語話音一落, 段亦嵐頓時如遭雷擊，眼前這位老嫗雖然只說了一句話, 但其中的信息量卻是不小，她不僅知道有著其他大陸的存在, 還能分辨出段亦嵐來自域外。

段亦嵐背脊冒出一片冷汗，她不太明白這老嫗所舉是什麽意思。

對方既已洞察到自己身份有疑，卻沒有想法子摧動陣法將自己擒下嚴加拷問，而是選擇了這麽一種方式來尋問, 是敵是友，段亦嵐一時間有些無法辨別。

“前輩此言何意，在下聽不明白”

左丘語知道對方在裝糊塗, 沒有惱怒也沒有立即回答, 她伸出幹枯的手掌, 結出一道印法。

而後段亦嵐便是瞧見, 在那老嫗身前, 有著一道細小的炎影正在凝聚, 根本不用那炎影徹底凝聚成形, 段亦嵐便知那是一道細小的朱雀炎影。

待一道由紫金炎力凝聚而成的迷你朱雀游蕩在這片空間之時，左丘語才再度開了口“朱雀, 四象之靈, 它的存在並不算秘密, 但你所不知的是, 在這北炎大陸，根本沒有朱雀神獸”

段亦嵐眼瞳一縮, 她確實不知道這一點，聽完那老嫗的話語後，心中又生出一抹濃濃的震憾。

若是這北炎大陸之上沒有朱雀一族，那這老嫗又是如何察覺到自己先前動用了朱雀血脈之力！

段亦嵐不回話，左丘語也不以為意，繼續拋下一記重磅信息道“難道，你是從九宵大陸穿梭而來！”

這一次，段亦嵐再想保持淡然也是不可能做到了，這老嫗的身份並不簡單，如果她是敵非友，那今日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活著離開。

“前輩，你究竟是何人？”

聽著對方沒有反駁，左丘語便知自己猜對了，除了九宵大陸，她也不知還有哪個地方有著朱雀一族的存在，她之所以會知曉這一點，是因為她曾經去到過九宵大陸。

“我？不過只是個早該死去的人罷了，你不必過於緊張，若是我想要擒你，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”

段亦嵐知道她所言不虛，也就將自身玄力收斂而起，平靜的凝視著那面色微動的老嫗道“前輩，請你直接道明來意吧”

“九宵大陸，如今還好嗎？”

段亦嵐等待良久，終於聽得那老嫗對自己有所回覆，但說出的話語卻是令她震驚萬分，她竟從那老嫗的話語中，聽出一絲懷念之意。

稍作思忖，段亦嵐給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回覆“談不上好壞，但就從實力上來講，自然是比不過北炎大陸的”

左丘語點點頭，像是在壓抑著什麽，半晌才開口道“九宵大陸還是修習魔力及元力吧，人魔兩族相鬥千年，域主始終參悟不破，這一切，皆是命數”

段亦嵐微微一怔，而後試著開口道“前輩你不會也是自九宵大陸穿梭來此的吧？”

左丘語搖了搖頭，像是喃喃自語一般道“若真是那樣就好了，我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”

段亦嵐能夠感覺到她周身縈繞著的落寞及自嘲，卻不知該怎樣去接她的話，沈默片刻，才朝著左丘語道“前輩，能否讓我見見妻子”

左丘語拂袖一揮，段亦嵐腦海中便有著暈眩之感傳來，當她能夠再度視物之時，發現自己已然置身於一處山洞。

離自己不遠之處，有著一道娉婷的倩影，看到這抹身影後，段亦嵐懸著的一顆心，才總算是放了下來。

曲流鶯面上雖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，心中卻是一點也不平靜，先前光幕之中的段亦嵐摧動朱雀業火對敵之後，左丘語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
緊接著，光幕之中畫面一變，藤怪消失，左丘語的身影卻出現在段亦嵐跟前。

曲流鶯一開始也不知她這般做法究竟欲意何為，直到聽見兩人的對話後，她心中的震驚及激動才同時閃掠而出。

此時左丘語帶著段亦嵐來到這處幽洞，更是證實了曲流鶯先前心中所想。

左丘語雖然不是出自九宵大陸，但對於後者，她卻有著深厚之情，或許她會落得現在這般狀態，也和九宵大陸有關。

段亦嵐猜不透也沒心思去猜左丘語那充滿著奇怪的言行，只要曲流鶯安然無恙的在自己身邊，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，是和是戰，自己統統接下便是。

一落到這方山洞，段亦嵐立即上前將曲流鶯一雙柔荑緊緊握住，而後也沒有別的動作，只將不遠之處的左丘語盯著，看她想要怎麽樣。

左丘語還未開口，曲流鶯倒是先說話了。

“左丘前輩，你曾去過九宵大陸吧，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，能夠穿梭於兩個大陸之間的空間感應點，也應該是出自你的手筆”

聽完曲流鶯所言，左丘語先是一怔，而後又快速平靜了下來。

喃喃開口道“原來如此，你們倆既然皆是從九宵大陸穿梭而來，老身猜猜，你們若不是為了報仇，那便是為了探尋這裏的信息吧”

“不錯，此番我與夫君前來，暫不為報仇，只是想弄清楚這北炎大陸的情況為何”

曲流鶯的這一番話，令得段亦嵐與左丘語兩人皆是內心震動。

段亦嵐她們此行最大的秘密就在於此，如今曲流鶯卻當著一名奇怪的老嫗大大方方的承認，段亦嵐心中難免會生出幾分緊張。

但只要是曲流鶯決定了的事，段亦嵐就會全力支持，她什麽也沒說，只是拉著曲流鶯的嬌軀朝著自己身後又靠了靠，提防著那老嫗突然出手。

左丘語卻是抓住了曲流鶯語中那‘暫不為報仇’一詞，這說明她遲早是會向北炎大陸的某人或某個勢力報仇的。

而能與九宵大陸結下生死之梁的，除了以天鬼氏族為首的三大霸族，左丘語也想不出還有其他。

左丘語突然擡掌，整個山洞殺意四起，那等憤恨而暴虐的殺意，比段亦嵐之前所入的殺陣更為濃烈。

“你們好大的膽魄，竟敢當著老身之面承認犯境之事，老身斷不會讓你們活著從這裏出去！”

段亦嵐心頭‘咯噔’一跳，暗道不好，那老嫗先前所表現出對九宵大陸的懷念只怕都是假象，目的是為了探得自己這方的真實用意。

正當段亦嵐欲先下手為強之時，曲流鶯卻伸手將她拉住，並將她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戰意壓了下來，示意她稍安勿躁。

而後朝著左丘語淺笑道“左丘前輩，不必再演了，其實你與那天鬼氏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對吧，碰巧，我們也是”

左丘語已摧動至一半的功法突然怔住，而後垂下雙手，抖動著雙肩低低的笑了起來，笑聲之中卻是無盡的落寞與怨恨。

“你果然聰慧無雙，先前我甚至都在想，若是我在你這般大的年歲之時，能有你一半淡然聰明的頭腦，之後所有不幸之事是否就能不會發生”

段亦嵐與曲流鶯兩人皆是沒有再出聲，她們知道眼前這笑得幾近癲狂的老者，還有後續之話要說。

果不其然，左丘語淒笑一陣之後，便再度開了口“我出身奴仆世家，卻因生而擁有極優異的陣法天賦，很小的時候便被賣進天鬼氏族”

“那個時候我什麽也不懂，只覺來到那個陌生的環境之後，不僅吃穿不愁，還能研習我最為癡愛的陣法陣圖，天鬼氏族甚至請了北炎大陸赫赫有名的陣法大師來教我修習”

“直到我十六歲那一年，安逸日子便算是到了頭，他們開始要求我構建空間陣法，這個要求本身很正常，但他們想要讓我構建的並不是普通陣法，而是能夠穿梭不同大陸的特殊傳送陣”

幽靜的山洞中，曲流鶯與段亦嵐兩人攜手而立，誰也沒有說話，只有左丘語那沙啞澀然的嗓音在洞穴之中緩緩響起。

像是一枚上了年歲的鑰匙，開啟著塵封已久的過往秘事。

左丘語花了近十年的時間，終於將構建空間感應點的陣法研究而出。

第一次的穿梭，是她親自帶著數名陣法大師以及十名六階強者一起行動的，結果卻很糟糕，除了左丘語，其餘之人都在穿梭的過程中被空間亂流撕得粉碎。

左丘語雖然保住了性命，卻也是身受重傷，而就在這個時候，她遇見了那個命中註定的人。

那個男子相貌一般，修為更是一般，性子還有些懦弱，但他卻為了護住左丘語，不惜與宗族決裂，眾叛親離，也沒有將心愛女子拋下。

左丘語的來歷可疑，摧動的力量可疑，年紀輕輕卻能布出淩厲無匹的殺陣更是可疑，但那個男子卻一點也不在乎，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。

左丘語直至現在都無法原諒自己，為什麽在那個時候，自己沒有選擇留在九宵大陸，與心愛之人好好生活，為什麽自己鬼使神差的要再次構建空間感應點，回到北炎大陸。

或許是因為那男子所在宗族對她們不休不止的追蹤，或許是左丘語天真的認為只要自己完成了任務，就能向天鬼高層長老提條件，比如讓那男子來北炎與自己安穩的生活在一起。

天鬼高層長老答應了，拿到改進之後的空間傳送陣圖之後，真的派人將左丘語心心念念的男子接了過來。

但等待二人的並不是安穩的生活，那男子在穿梭而來的當日，就在左丘語眼前被侍衛一掌拍碎了天靈蓋。

左丘語至死也忘不了那侍衛看向自己的鄙夷眼神，以及他朝自己扔下的話。

那侍衛說“族會怎會出了你這般低賤之人，竟會與低等大陸之人相愛，以後一心一意效忠宗族吧，或許能讓天鬼大人饒恕你的罪過”

侍衛說完就擡步離開了，撣著衣袖，頭顱高揚，像是踩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一般。

左丘語渾身顫抖得厲害，用盡全力爬到肝腦塗地的心愛之人身邊，連想將他抱在懷裏也做不到，淒厲的哭號聲像是要將天地撕裂。

那男子腦漿迸裂的躺在自己噴出的血泊中，強行掉著一口元力，說出了自己這一生最後一句話“語兒，是我沒用”

左丘語已是泣不成聲，感應到自己愛到心底最深處的那人，身體一寸寸的冰冷下去，她將自己整個口腔咬得滿是鮮血，殷紅順著雙唇淌出，匯聚成一朵最為絕望的血花。

“如果還有來世，我一定好好修煉，不讓不讓任何人再欺負你”

那男子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一句之後，便徹底沒了生氣，左丘語的往後餘生，再沒有了生命裏的光。

後來，她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，因所布陣法失效造成天鬼氏族數名七階精銳殞落，被挖除雙眼。

再後來，又在一次族內暴/亂中造成大量侍衛慘死，暴/亂尚未平定，她就被挑去手筯扔進了萬毒獄。

獄中陰差陽錯的被柴氏宗族柴寧山所救，而後便一直隱姓埋名的生活著，挑斷的手筯及身體的傷勢能夠隨著漫長的年歲痊愈，但她的心卻是永遠也活不過來了。

就連左丘語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，她沒有選擇自栽，也沒有再度蓄力向天鬼報仇，直到此時此刻，她才看清自己內心深處埋藏的執念。

百年的痛苦蟄伏，只為等待一個機會，一個能讓天鬼整個氏族都萬劫不覆的機會。

左丘語甚至沒有去深入探查曲流鶯那番話有幾分真假，她想以自己僅餘之力，押上所有再去賭一次，若是不成，自己死後去到黃泉深處，也能心無所愧的面見情郎。

這一次，左丘語賭對了。

左丘語不急不緩的講述著，講述著那些曾令她刮骨剜心的過往之痛，早已因失去雙目而萎縮的眼瞼之下，再度湧出兩行血淚。

曲流鶯上前，輕輕拉過左丘語薄皮包骨的手掌，鄭重道“左丘前輩，請你相信我，有生之年，我定會讓你見到天鬼一族為其所欠下的累累血債償還的一日”

“但在那之前，我需要你的幫助，我想要知道構建空間傳送點的陣法，並且能夠成功掌控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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